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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十九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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顧名弘大婚後又有回門諸事,一番忙下來,已經到了年底。蓋因顧名弘婚期與年離得十分近,莫綺煙在籌辦婚禮的時候便多費了一些心,把年貨一並置辦了,也省的再來一輪。這個年還得過得像樣,得往很熱鬧裏去辦。先時草草而過的新年,可不得都在這一年補回來麽?

只是到了年底又有發放月錢諸事,再者給下人們分發賞錢也是應該的,忙得不可開交。便是再忙,莫綺煙還是與梅香一道,把家裏這一年的賬目細細查對了一遍。這賬上又有多少貓膩,對著以往的賬目,多多少少都能看出些。

別處的都還好,那最耗費的地方,不過就是廚房裏。油水多,養出的奸人也就多。原就是故意把張媽媽這人放進了廚房,敞開了讓她吸了一年血。又有許多人依附她,私下壯了不少膽子,都叫莫綺煙暗下安排的人瞧在眼裏呢。

到這會兒,也該到查辦的時候了。說法也很好聽,三房出了孝,大房二爺又娶了親,這會兒又到新年,家裏合該整頓一番,過個裏外皆新的年。高老太太常不管這些事,聽也不愛聽。蔣氏不過偶爾問一下,現今如何,都她莫綺煙說了算。

“也不止廚房一處,別處的婆子丫鬟都常犯些什麽錯,也都在咱們這裏記著呢。這一次都給清算了,該攆的攆,該罰的罰。那些瞧著可靠的,便往上提拔提拔。就要讓她們知道,咱們不是吃素的,事事都在咱們手裏捏著呢。這番以後,看誰還敢暗下來瞎耍。便是那忍不住手賤心賤的,下手之前也該想到都有人瞧著呢,要思量幾遍!”莫綺煙和梅香兩人在一處看罷賬目,又合計半晌,剛把賬本子收起來,就聽丫鬟報:“四姑娘來了。”

梅香收了賬本子過來,便瞧見顧長生帶著身邊兒丫鬟雪棋已經進了屋。莫綺煙起身迎了,叫梅香去拿些茶果點心來,拉了顧長生上炕,問:“四妹妹怎麽來了?”

“我來看看牧哥兒,有些日子沒見了。”顧長生笑著道,並不說明來意。來意一說明,好似是來給自己房裏丫鬟的親娘討公道的,暗裏又在怪莫綺煙的不是,實在不好。

莫綺煙聽說她來看顧牧,自然叫奶娘把顧牧抱來,放到顧長生面前,叫兩人玩上一玩。那邊兒梅香弄了茶果來,往炕桌上放了,亦笑著道:“牧哥兒只跟四姑娘、五姑娘親,今兒五姑娘怎麽沒來?”

“可好學,在房裏念書呢。”顧長生回道,又問莫綺煙:“大嫂子都在做什麽呢?聽他們說,到年下裏最忙,不知都要忙什麽?”

莫綺煙知道顧名揚喜歡這四妹妹,待她與別個不同,自己自然也就愛屋及烏,與顧長生說話常帶自然笑意,亦不打彎子,不故意掖藏什麽。哪怕有些不願說的,也都是不該說給小孩子聽得。這會兒見她問家常理算的無關緊要事,便也樂得答她,只把年下要做的瑣雜事一一說了。

顧長生聽著不住點頭,上一輩子她涉管家之事不多,如今聽著這些也是覺得頭頭是道有點意思。聽莫綺煙說罷,她又問:“我聽說廚房的張媽媽老是生事,大嫂子怎麽能容她?我不懂管家的事,也看著她不舒服呢。”

“她也對你不好來?”莫綺煙看著顧長生問,心想這婆子膽子竟肥至此,已經把爪子伸到顧長生那裏去了?

顧長生搖頭:“她能對我怎麽不好,該我的也不敢不給。平日裏我問廚房要的東西,也都盡數送過來。只是我常聽別個說,三太太那邊兒和三姐姐那邊兒,十分不好。原三太太和三姐姐都不是能饒人的,這會兒也都不說話了呢。”

“還不止這些呢。”莫綺煙道:“四妹妹說的這些個,我都知道。她也是個吃裏扒外的,若不是三老爺,哪來的她張媽媽這等貨?三老爺去了,便在三房裏惹起禍來了,這會兒還要回頭苛待三房,也著實少見。”

“大嫂子也這般厭她?”顧長生心裏稍松了口氣,心道好在莫綺煙不是真的瞎了眼豬油糊了心的主。前世都是陰氏在管家,她一直在旁幫襯。若真論她有幾斤幾兩,顧長生也是估算不出的。

心裏稍安定了些,又聽得莫綺煙回:“我還要治她呢!”顧長生便更放心了,朝雪棋看了一眼。雪棋心裏一直憋藏的不痛快也少了幾分,嘴角勾出絲絲笑意。

顧長生又順著話問了幾句,再逗顧牧玩了一會,便帶著雪棋又去了。兩人一走,那梅香就道:“奶奶,你瞧四姑娘是不是來給趙媽媽討公道來的?”

“是與不是,也該到了還她一個公道的時候了。”

顧長生回去後也未把這事太放在心上,倒是又與顧國坤和顧名揚琢磨了兩回皇上要興女學的事情。如顧名揚說得那般,皇上也算考慮周全,又聽從顧國坤的勸言,只說先從開放大莊朝風氣入手。雖說這事不知能成不能成,顧長生卻覺得,若是女子也可入學,也算是樁好事了。

興女學的事情暫時且無實際定論,也不是何時才能真辦起學來,全要看風化機遇。而家裏的那些瑣事,卻是有了個交代。也是除夕前一天,雪棋從外頭跳進屋來,撲到顧長生旁邊就說:“姑娘,罰了罰了,都罰了!”

“罰什麽了?”顧長生放下手裏的書,轉頭看向雪棋。

雪棋笑著道:“張媽媽呀,還有與她一道行橫的。據說汙了廚房不少銀錢吃食,都被大奶奶一一列了出來,叫招了,又叫吐了部分回來。打得可慘呢,直接攆了出去。那張媽媽家裏有在咱們府上當差的,都叫攆了,一個沒留。那張媽媽又說自己是三老爺的奶娘,有舊情,大奶奶連這舊情也不念了。三太太那邊兒也不認她,說從三房出去入廚房那時起,就再不是三房的人了。

“還不止張媽媽,許多私下愛吃酒賭錢又欺負地位低的下人的婆子丫鬟,也都被一一揪了出來。吃了板子,罰了月錢,亦有攆出去的。大奶奶那裏證據都有,想駁也駁不掉,只能認倒黴,誰叫她們作惡呢!

“還有還有,那些平日裏做事踏實又老實的,這會兒全叫提拔上來了。再機靈些的,地位還要高點,可算是熬出頭了呢!”

顧長生聽她一氣說了這麽多,不過揪了重點道:“趙媽媽又回到廚房裏當管事的了?”

“嗯嗯嗯。”雪棋點頭如搗蒜,笑得有些合不攏嘴,又道:“還不止,這年上的賞錢,也是賞了我娘往常的三倍,說是補償我娘的。我還聽說了,張媽媽以前往梅香姐姐那使了銀子,這會兒都成了罪孽。大奶奶說,往後家裏誰要是再敢使錢賄賂的,都杖責罰錢再攆出去,絕不輕饒!”

“那是所有癥候一氣治了?”

“可不是麽?”雪棋關註這事兒密切,便是沒有她不知道的事兒,仍絮絮叨叨道:“就我瞧著,只此一回,往後再不敢有人做這些事的。便是平日裏玩樂,也會收著些。你想大奶奶連二爺婚宴下的諸事都知道,樁樁件件全列在了單子上,讀出來那會兒,叫人心驚呢!也不知她是怎麽知道的,想著這一年都當個神仙一樣,看著那些人往死裏作呢。一想到這個,我心裏都有些寒,不敢做壞事的。誰個知道,身後有沒有雙眼睛看著?被看去了,不就得被罰了?”

顧長生也笑,逗趣道:“來跟我說說,你都做什麽壞事了?”

雪棋一看被顧長生揪出這個點來,忙道:“姑娘你又促狹,我什麽時候做過壞事來?”

“你沒有?跟墨書、如畫賭錢的是誰來?”絲琴在一旁聽了這話,忙過來補了一刀。

雪棋眼急,“那算什麽壞事,我們玩的都是小的,哪裏像那些婆子?賭得不痛快還要偷東西打起來呢!”

兩人這般你來我往又拌起嘴來,顧長生笑著聽了兩句,只當不聞,拿書又看起來。看了一會,放下書問雪棋道:“你可想過讀書這事來?”

“姑娘怎麽突然問這個?”雪棋收了與絲琴拌嘴的心,回頭看顧長生。

顧長生道:“突然想起來,不過隨便問問。”

“想倒是想,誰不想知書達理的,只是沒那命。”雪棋說了這麽一句,又說:“像姑娘這樣兒的,也該和大爺二爺一樣,去上學,保準考功名,不比他們差。”

“你又知道?”顧長生挑眉看她。

雪棋信心滿滿,十分坦然回了句:“我跟著姑娘,我自然是知道的。”

顧長生覺得女子上學這事兒還有待商榷,好在朝中也沒什麽大的動作。五皇子是提了個新鮮事,叫莊穆帝有事可為。只是不知,他自己又是為的什麽,要提出這建議來。女子上學不上學,又與他有什麽相幹?想想怕也是他博莊穆帝寵愛的手段,到時把太子之立給他呢。

五皇子的事尚且管不到,女學的事情便是更管不到了。作為閨中女子,顧長生做的事情卻已經是超出了自己的涉事範圍。誰都不知,顧家小女與老爹和大哥是同夥幕僚關系。在外頭顧國坤與顧名揚仍舊關系疏遠寡淡,在家裏,顧長生也仍舊偷偷摸摸。

對於女學一時,雖說突興失為良策,要引起禍事。但於顧國坤和顧名揚而言,卻是十分讚同的。不為別的,就家中有一女,已夠他們對女子的看法產生改變。誰說女子不如男,家中小女(妹)拉出去,頂上千萬個紈絝子弟。便是那朝中大臣,心思細膩者多有不如顧長生縝密的。男女不一,可互補之。

只是,這事兒還得等——

而在等的過程中,別處不知,上京的改變是這樣兒的——

京中之人皆知莊穆帝要興辦女學,先時多人不讚同之事,朝中大臣亦覺荒唐。古語有雲,女子無才便是德。雖說如今大莊朝繁盛,女子多讀書識禮,但也皆是閨中行為。此番若要辦成國家正事,實為不妥。

莊穆帝聽從顧國坤等人勸言,並未強行,只是此番心思卻是一傳十十傳百就這麽傳了開來。大有反對之人,自也有思想開放之人,多讚莊穆帝開明的。兩方觀點碰撞,誰也不讓誰,又拉出許多人來站隊。

那些為了證明女子亦可讀書,不比男人差的,便開始了行動證明。便是小家小戶的女子,也要作出些詩詞歌賦來,傳閱出來,以證才情。而那些本就有才學的妓女、歌女,也不再甘於只是唱唱別人的曲兒,伺候伺候客人,也作起詩來了。作了自己又譜了曲來唱,多有成為美談的。

一時間,上京女子有才者,皆受推崇。而那些守著女子禮教的,在這些新興勢力興起來之後,壓也壓不下去之後,便被慢慢同化了。原來閨中女子所作文章傳出皆為隱而不能宣之事,若被知道是誰家小姐所作,還要遭受非議,時至如今,卻成了光明正大的事情了。

再往後者,雖大戶之家不願家中女兒與外人相見。文人攜妓女出游已成慣常之事,做的亦是風雅之事,不見齷齪。再往後者,那民間有詩書才氣的,三三兩兩一道,也開始了與有才學男子相約出游。所去之處不過都是些道觀廟宇,又有去劃船賞花的,期間必是詩作不斷,你評我品。自然,這期間又有自由戀愛而成就婚事者,也不在少數。

上京風氣改變至此,確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。從最初聽從皇帝聖言,還不敢貿然扯了禮教這層面紗,到後來興出詩作,再到後來風氣不斷開放,直至被多數讀書人所接受,這便足足用了五年時間。

五年之後,又輪回反覆推至一新年,過罷此新年,到莊穆帝十七年,顧長生已然十二,長成了一個盈盈立於花架下便可吸人心目的美人兒。那美撥開迎面一見的清雅,餘下再細看便有些驚心動魄,叫人移目亦需片刻光景。

也便是莊穆帝十七年,興女學的事情,終於提上了日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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